桐木(1)

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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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平靜流瀉下，弄的天地全是雪白雪白，醒的前一秒，

眼前畫面殘留盡是白花，最後花景瞬間被一片白光取代。

姜桐醒在白色床鋪上，思緒避掉睜眼前的夢境，潔白的帷

幕半遮外頭耀眼白日，姜桐頭圍了圈淨白的繃帶，睜眼，

思緒仍停留在空白。

向白衣天使的發出第一個微弱的聲音是：「通」，姜桐察

覺自己的舌位和過去不同，但那不過是疼痛待來的短暫影

響，一陣眩暈又帶她進入白色世界。

再次睜眼，第一時間先趕來的同學們，關切的在病床旁圍

坐一圈，姜桐蒼白蒼白的臉上浮現微笑，向同學們說了聲

「安茲謝」，這句話散播空氣中，轉瞬讓空氣凍結，時間

靜止了一分半，空間定止於不再飄動的白色帷幕，眾人靜

默，僅留數雙大眼看著姜桐，用看到驚世駭俗電影畫面的

眼神看著姜桐。

姜桐摯友眼中含淚，打破詭異的氣氛，對姜桐說了第一句

話：「桐，妳怎麼了！怎麼說話語無倫次？是不是受傷的

後遺症？還是…桐！妳快別嚇我們！」著急的淚漫延在深

深黑眼圈下。

「快！快去叫醫生來！」眾人紛起慌然，不知所措。

閃將進來的白袍說：「這樣的情況十分罕見，照理說傷勢

已經無大礙了……我們再做次腦部檢查，看看左腦的布洛

卡區或維尼其區是否受損？很可能是因為左腦受損造成的

失語症……。」



「醫生，那桐會這樣一直胡言亂言下去嗎？」眾人不理會

那些醫學名詞，僅僅關切姜桐的語言能力是否能夠回到過

去，大家記憶拉到幻覺邊緣，耳畔再次聆聽她標準又流利

的中文。

「醫生總是拿一般人聽不懂的醫學名詞胡言亂語一番，桐

她會好的，會好的…」沒人願意相信，姜桐喪失過去的語

言能力，每人都安慰的想「姜桐會好的」。

姜桐則是靜靜在潔白的床上，思緒將她拋回到幼年，站在

記憶中同一棵桐花樹下，一陣風吹下一大片雪白的桐花。

「帕髮！帕髮」口中不停喃喃，小小的雙手從地面上捧起

白花，湊過去就是一聞，欣喜的小臉埋在滿滿的白花中。

「好多帕髮」，正在驚嘆之時，一陣大風襲來，從天而降

成片的桐花像雪般直下，片片紛落盡是白桐花，姜桐漸漸

看不見幼年的自己，視線盡是白花，五指之間盡是碎花，

鼻腔中盡是桐花香氣，頭枕的盡是桐花，身躺的盡是桐花

，姜桐被深埋在充斥桐花的空間，沉沉的又回到白色世界。

第三次睜眼，天帷幕漸拉起，寂靜圍繞著天地，空間夾雜

絲微桐花香，姜桐發現自己許久不曾有的清醒重回身邊了。

許久不曾動過的口與舌，想做點工作，卻無人賞光；許久

不曾用過的眼，不停在搜索中；許久不曾用過的腦，不停

在思考。

天絲如線充斥空間，模糊了焦點，車影急速迎面，流淌的

血雨混雜。

記憶停了，也不再要緊了，沒有血，沒有雨，都沒有了，

也沒有人聽懂她說的話了，走進來的白衣護士聽不懂，快

速來去的白袍先生也聽不懂，但姜桐自己聽得懂。

聽得懂姜桐說的話的人則正趕往醫院。

看到家人的姜桐，漫溢過多的情緒，用掉了一整包潔白潔

白的面紙。

她的喃喃自語，母親聽得懂，母親也是從小就會，只是踏

入社會便不再說了，同事們聽不懂，上司聽不懂，社會聽

不懂，但還是教了她的女孩兒，這是一種傳承的語言，過

去是許多丘陵兒女的互訴的語言 ，以前很多人懂得，只

是現在少了，很少這樣聽得懂的人了。

還有一個聽得懂姜桐所說語言的人。

姜桐口裡喚著的「阿婆」，流著淚直嚷著孫女兒要快嫁，

給車撞了這下，不快嫁，沒人要，快找個懂她話的男人嫁

了。

「不要！我不要嫁，這時代哪有二十歲嫁人的。」姜桐用

盡全身力氣嘶吼著，但發出的聲音仍是微弱。

發不出聲音，又發不出讓他人的聽得懂的語言，無奈的姜

桐，情緒激盪。

「這跟那又甚麼關係？這是要逼婚嗎？我才二十歲，大學

都還沒畢業，就急著送我出去…，就因為我變這樣嗎？」

姜桐在心裡吶喊，心中猶生的不安和恐懼，讓她漸漸失去

昔日的樂觀、自信，也開始懷疑自己所說的語言：「我說

的語言究竟是甚麼語言呀？小時常說這個語言，用這個語

言與長輩們談天，上了學，在家的時間少了，這個語言也

少用了，在學校，就用跟大家相同的語言溝通，漸漸地，

也因為讀的學校離家越來越遠，回家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

，也幾乎忘了這個語言還存在我的腦海中。若不是這次意

外，這個語言大概不會再被我想起，我很可能會永遠遺忘。

但我現在竟然只記得這個不常用的語言，這個語言根本沒

用，根本無法溝通，我與外界的溝通會變成極大的問題。

若沒人懂我說的話，那我還要說嗎？說了也沒意義了，真

氣自己現在為什麼只會說『這個』語言，竟然忘了大家的

語言怎麼講。」

突然間，姜桐十分想念夢裡那片雪白，自由、沒有語言壓

力、沒有逼婚壓力的世界。

「讓桐桐休息吧！」姜桐母淡淡一語，送走一把老淚的婆

婆。

「阿婆」那句因擔心過度沒來由的嘮嘮叨叨，的確縈繞著

姜桐母，心裡不斷的思考：「能聽得懂這話的人不多，要

找這樣的人也不是幾天的事，也許要找個一年、兩年，這

事說不準，早些安排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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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